春在设计家具使用的材料均取自大自然，如竹、木、漆藤等。图片取自《春在设计》。程香：我们大家都知道春在2004年在上海开第一家门店，距今已有整整16年了，而在那之前，春在从台北出发，经过了很久的酝酿和准备。如果要回顾春在最初的起点，您会从哪里开始谈起？陈仁毅：我会从1995年广东的「春在工坊」开始谈起。当时是我到大陆一开始接触民俗艺品贸易业务后，拓展至老家具出口后必需配套的修复工厂。这离1987年我进中国大陆已经过了8个年头。在这8年当中，我看到了太多老物价里时间的美感，我也看到了民间传统文化中艺术的价值。偏偏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受到西化的冲击十分严重，影响了近代中国人的品味消费习惯和精致人文视野。自己的时代自己改变，自己的文化自己创造，就在多年的酝酿和准备之后，才会有2000年之后在上海的「春在」品牌创立。《和而不同》三人作品联展，隈研吾、陈仁毅、王传峰，东京国立博物馆，2019年程香：我们注意到，近年来您在出版方面频繁发力，不惜代价出版的动机是什么？陈仁毅：以家具为例，到目前为止，我还没看到有人在深入探讨属于这个时代中国人自己的家居模式。我觉得中国的新时代，文化必须创新，生活的品味也需要有人去带领，当代中式设计是这时代必须面对的课题，所以出版和研究，长期持续的分享，一直都是春在用心投入的地方。就像这几年出的两本书，一个是以《中国当代家具设计》为题，从大时代的角度来思考品味生活和追求文化永续的价值和意义，一个是以今次出版的《春在设计》为题，连接传统到创新的思考，将我们30多年宝贵的古代家具经验和20多年当代中式设计的思考，和所有人分享。看完这本书，中国家具的文化在哪里，文化在哪里，品味就在哪里。自然，生意的机会也会在哪里！所以，看懂了产业，企业自然就盘活了……

  2018年12月，《中国当代家具设计》英文版出版，并入藏英国大英博物馆典藏图书库。这是中国第一本有关当代家具设计的书被翻译成外文。至此，中国当代家具设计持续被全世界看见，中国品位生活的时代已经来临。

  这个时代，是《中国当代家具设计》的作者陈仁毅心心念念三十年的努力与期待。2016年10月，这本书中文版的问世就引起了当代设计领域不小的反响和震动，这是第一本探索中国当代家具设计美学的奠基之作，被誉为是改变当代中国家具设计的划时代图书，从民间传统文化的传承到当代生活的创新发展，也再现了陈仁毅家具设计领域“当代中式引领者”的地位。而事实上，陈仁毅的当代中式设计近年迸发能量的根基，在于过去三十年深厚的中国古代艺术文化的滋养和传承。自1987年从中国台湾进入中国大陆，陈仁毅便一头扎进中国古代艺术的深海里畅游，并从事古代艺术品收藏鉴赏相关工作至今。他周游列国，从国内外的艺术珍宝里汲取营养。视野开阔，丰富多元，加上上手无数艺术品的过眼和鉴赏经验，造就了陈仁毅极高的艺术审美和文人品位，成为享誉业内的全球知名中国艺术品专家，多年来助力众多博物馆和私人藏家建立优质的收藏体系。

  在陈仁毅看来，收藏属于过去的美好，我们从中国古代文化里“吸收”了养分，接下来就该“吐纳”出去，薪火相传，创造未来的文化，为后来的人们留下些什么美好经验。于是，他从遥不可及的顶级古代艺术品领域回到最贴近生活的家具设计，2004年在上海开办了中国第一个当代中式家具设计品牌“春在”，建立了第一个有规模、有概念、有产销配套的家居设计产业。陈仁毅希望能够通过“春在”，可以让全世界感受到当代中国全新的生活美学态度，品味这个时代的精致文化。

  春在，花园展厅，2004年，上海2020年7月，陈仁毅再次推出最新力作《春在设计》，并将于广州“设计之春” 当代中国家具设计大展首发。这一次，作者从对一个大时代的观察拉回到一个品牌的独立思考，以全新的面貌和心情，连接传统和创新，探寻蕴藏在家具设计中的新文化品味。《春在设计》一书的出版过程，完全是顺应疫情下的“云出版”，从排版、校对，到印刷，作者在台湾以视频、语音和文字交流的方式，和大陆制作团队反复确认修改而成，也是一个特别难忘的出版记录。值此新书发行之际，退藏主理人对老朋友陈仁毅做了一次专访，走进陈仁毅亲历见证下的中国当代家具设计三十年历程。以下内容为专访实录：

  程香：为何在2016年出版《中国当代家具设计》之后，又在2018年将其翻译成英文版，这次又将其做成小开本便携版《春在设计》？

  陈仁毅：创造一个盛世年代，“经济”只是助力，“文明”才是真正的目的。没有文化出版，哪来的盛世文明？设计，本身就是一种感受的传递，出版，只是转换另外一种阅读的方式。品味生活和文化创新，都必须要有人去带领（“春在”一直扮演一个“文化楼梯”的角色，引导人们一步一步垫高往前迈进），我们不去做，不知道还有谁更适合。《春在设计》出版的思考，是以家具做载体，深入探讨文化，连结传统到创新，分享个人的见解和多年来的工作经验，以品味生活和如何开创当代文化新局为目标。做精简本，为的是便于携带跟传播。因为，知识的分享是出版这本书最初的原意。所以这次的《春在设计》，我们定价不足百元，考虑的不是市场，而是为了推广家具美学教育。

  春在，剧场式展厅，2004年，上海程香：透过《春在设计》的出版，您想和年轻一代的设计者们谈到的设计重点有哪些？陈仁毅：这本书的题目叫《春在设计》，谈的是从一个大时代拉回到一个品牌的独立思考，连接传统和创新。透过这本书，我想谈到的重点有几点：1、从经典中学习。书的前半部分谈的是民间传统文化的美好，后半部分谈的是春在创新的经验，也是在传递一个想法：从经典中学习是很重要的价值观。明式家具是经典，唐宋元明清也是经典，而当代的经典需要有人去创造。2、这个时代不缺设计。我一贯认为，这个时代并不缺设计，缺的是带有时代面貌的中式设计。就像日本有和风美学一样，中国的设计师也要建立一套属于自身个人的中式审美标准。3、美学教育应该从生活开始。当然，美学需要长时间的沉淀才能形成，但无论如何都要从生活的方方面面开始堆砌。所以作为日常陪伴每个人的家具和家居空间，就变得很重要。4、找回生活中属于自己的感觉。西方有西方文明的美好，有他们对生活的感觉，以及对材料的应用、对视觉的美感，都有一套自己的感受。而中国人对自然的感觉、对空无哲学的向往，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能体现出来，也隐现在器物制作里。从古代的工匠到今天的设计者，都在扮演一个角色：将中国文化的内涵无形地化入器物设计里，而后透过时间的缓慢流逝，逐渐沉淀出属于我们的文化价值。5、当代文化的建立。当代文化生活的建立，其实就是一种产业的差异化。这个时代的产业竞争非常激烈，国际和国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模糊，所以如果能在当代中式的基础上，建立自己的文化差异，对创意设计者来讲定会是一个清晰的轮廓和方向。你可能会用一个设计者的西方洞察力来看当代设计，也可以用一个品味生活的洞察力来看当代设计，而我完全就是以一个文化的角度，从生活的洞察力来谈对当代设计的想法和方向。6、重新认识有机材料的运用。自古以来，中国人在造物、器用之中，自然给予的感受是很重要的，即所谓的“一木一世界”，这种自然的感觉，在竹、木、漆、藤的取材应用上尤为突出，《春在设计》中的设计作品亦遵循有机取材的法则，在家居环境中和大自然相处。

  春在工坊，专注老家具修复与出口，1995年，广东程香：当时的台湾和大陆市场，当代设计处于什么样的阶段？促使你决心投入这一领域的动力来自什么地方？陈仁毅：九几年的大陆市场，当代设计应该连萌芽的阶段都还不算，台湾则着重在空间和工业设计，跟生活有关系的创意较为流行，而日本和欧洲是走在比较前面的。主要是因为长期在日本和西方旅行，看见其他人的进步，再想想自己文化中过去的美好，应该做一些事情，尤其是生活方式和文化型态，是要靠中国人自己来成就的。于是，就有了以「品味生活、当代中式」为目标的品牌创办想法。在当时应该只是一种热情，2000年以后真正开始做了之后，才慢慢演变成一种决心。

  2000年以后，春在真正发展为独立设计品牌程香：回过头来看，在90年代末和20世纪初，春在无异于当代家具设计的开荒品牌，一切都在摸索中前行。您怎么回看春在的最初十年？陈仁毅：我的看法是，若要成就一个时代的品味，需要靠千百个品牌跟无数的创意者，持续契而不舍地努力，才有机会积累出一个民族的辉煌时代。春在从一开始的草创阶段，基本上就是秉持这种勇往直前的精神努力不懈。赚钱，从来不是我们首要的目标。创造一些有灵魂的、超越时间的东西，会让一个人的人生更充满意义。

  春在台北，2016年程香：春在的第二个十年，起始时间段是？这个十年里市场发生了哪些变化？春在的轨迹又发生了哪些变化？陈仁毅：2004－2013年应该是春在的第二个十年，也是品牌确立、正式面对市场的十年。选择上海的原因，主要是因为市场需求大幅度提升，中式设计逐渐被市场接受，原创品牌开始崭露头角。那段时间，春在的营业情况长期处在生产满足不了需求的失衡状态。在长期考察西方家具品牌后，看到大多数的成功者，在生产、销售跟创新设计上大多是以分工合作的方式来进行，所以才在2015年进行了第三个十年的改变，即在产、创、销方面，分进合击、各取所长的规划。

  2015年开始，春在开始从产、创、销方面分进合击。图为陈仁毅在合作方“德古”工坊。

  程香：当下对春在来说，是处于什么阶段？未来的规划有哪些重点？陈仁毅：现在的市场根本不缺家具，这个时代缺的是文化和品味。而这些都是我最擅长的，也是一路以来我坚持想为这个时代做的贡献。过去如此，未来也是如此——让当代中式设计，延伸出属于春在的品味和新中国的价值。

  天时尚艳阳，花落春犹在……程香：最后，如果请您总结近三十年的当代设计发展历史，您会如何总结？陈仁毅：当代中式家具设计，目前只是开始，其实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去探索……人生路漫漫，真的不需要急着有答案。